以爱之名
△欧欧西,微敦芥,微梶与。
△感谢 @温顾 小天使帮我改文(比哈特
只為了快感的衝動 只為了本能的寂寞
來到了現在的人生 卻是創造我的人生
——《以爱之名》
哎,太宰先生你知道吗?
开场白就如此世俗甚至带着些不像本人的语气,太宰他在心中偷笑几声,四十五度角仰着头靠在酒吧的沙发背上,眨眨眼摆出一个月九剧男主角的标准微笑,
嗯?怎么了,敦君?
显然大型猫科动物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超粗神经,没注意到某个自杀狂先生造型上的煞费苦心,只顾着一股脑地说下去:
前几日我在黑手党的办公楼附近见着中原先生和女人挽着手一起走路,中原先生穿了正装,还脱下那件长风衣披在那女人的肩上给她取暖——
中岛一幅煞有介事,一看就是八卦的新手——只知道跟着气氛走不懂得套话,全然忘记交代前因后果事情经过。久逢侦探社聚餐,连小朋友也跟着带着进了酒吧。国木田妈妈一声令下说未成年的都不许喝酒,一声喝把念想都断了,已满十八未满二十的小朋友只好碎嘴地冲着太宰觉醒了八卦星人的本能。中原这个不常提及的名字突然从他口中蹦出来显得突兀,但搁在今天倒是有点无奈;
太宰心中的笑意愈增,终于也忍不住出声,
怎么你也开始变得这么八卦了?
不是的,太宰先生你听我说——中岛对于一下找错重点的太宰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焦急,殊不知太宰其实是在逗着他玩。你说说这个世界上调戏老虎的机会多少,当然是每次都要好好把握,
你说那个小矮人怎么了?
小矮人先生…啊不,中原先生与女人一同进出诶,太宰先生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的不应该是为什么中也会交女朋友而是所有人似乎都把他和中也配成一对看才是,太宰想吐未吐,哪个世界里的人说道他非要与前搭档拴在一起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托着腮,一脸无所谓。
倒是你去黑手党那里干什么?
诶不是的太宰先生我没去做什么…
不愧是年轻人,初出茅庐,只需要一点小伎俩就能逼得结结巴巴;不过说到底了,结巴也是因为心里有鬼。但太宰又何尝不知道他去那里的目的?还是那句话,能调戏的老虎就现在调戏,指不定哪天被某个老油条耳濡目染突然开窍了,白白丧失一份乐致。
他说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快去吧镜花还等着你给她剥虾呢;一边打发走还在一旁纠结该不该说出那人名字的中岛。
一方面是中岛那窘迫的表情给他带来了足够的乐趣,差不多也该留点余地与隐私——年轻人,什么话都不要说得太透,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另一方面也是想早点结束这个没什么营养却引得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吧,总是与他的名字绑在一起的那个人,众所周知的也只有他最了解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摆在这里有失偏颇,毕竟黑手党与侦探社早已是停战的状态了,只是大家对于曾经的敌人还一无所知。唯一知情人也只有他,因此谁不想从他俩这里捞点八卦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其实他也不能摆摆手说这个人与我毫无干系,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这个人占用了他太多的脑容量;
行为模式也好,思考方式也好,猜拳的时候会先出那只手,每天早晨几点起床,抽的是哪一个牌子的烟,睡觉的时候习惯睡哪一侧,喜欢哪一种长相的女人,甚至于他知道他的颈圈遮盖下的喉结生着一颗朱砂痣,细细碎碎,想要忘记都不容易。
因此要怎样才能不去费心琢磨?
于是演技派的太宰先生说你去黑手党那里做什么,意在差不多提一提就拉倒,别深究。讲述起中原中也与他已然是过去的口吻了,说到劫数未了也该是那两个讨厌对方讨厌得半死的年轻人步了后尘,而不是他们。
中原中也能找到他的那一个也实属可喜可贺,多少年互相厮缠拖后腿的人生早就被耽误了许多;安心的,平常人的生活本来也不易,太宰一句“再见”后走得干脆,弃暗投明做得彻底,留着一个中原中也对着那辆被炸的爱车大眼瞪小眼。
仇人情人搭档竹马,无论用哪一种称呼来形容他俩之间的关系都不够贴切,而他们之于彼此却也总逃不出这几个头衔;纵使天下有深仇大恨也肯定是比不过他们俩的,太宰想。是的,该干的事干过,不该做的也做了,该说是再也没有比他俩还要矛盾的人了。
其实他谈起对方也于心有愧,只不过这份“愧”是如何也不说的,不会说,亦不能说。若是见面约莫也会假惺惺地来一句哎呀你原来还找得到女朋友。
谁也都不是谁的归宿,幸福的生活也从不属于他。世界上还有多少未完结的戏码啊,只是他俩的应该要结束了。
太宰拾起一只瓷碟放在手心把玩,一抹轻佻瞒过一切。
幸得某人不在,也揭不穿他。
酒会初起进行得还算顺顺当当。社长于早些时候离开,一派语重心长(?)地把剩下的酒局交给国木田。只是大家都没有想象到的,看上去最可靠的人竟然是第一个阵亡——直接导致后面的半盘被搅得乌七八糟。偏偏又不知道是谁给了中岛一杯酒,即便是度数极低的Cider,中岛同志还是不负众望地一杯倒。太宰心说这Cider和果汁有何分别,可喝醉的老虎不吃素,眼看着要掀了桌子破坏公物,他心中的小算盘一打,若是赔偿金太高本月的奖金也得打水漂;当即做起了临时指挥人,让谷崎直美先扶着中岛慢慢走回去,一面让镜花跟着,别跑错了回去的道。眼看着一边走着还在打酒嗝的老虎,这么一来二去已近午夜时分,小朋友回家睡觉了,社会人士也收收神回去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闲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得醉鬼一个。他随手捡起桌面狼藉里的一只白瓷酒杯,续上一杯瓶里还剩着的烧酒。
乐得清闲的日子天天都有,他尽可以从今晚喝到天亮,然后待到天边鱼肚泛白再随便找个地方自杀。
啊,美酒与自杀。
太宰治想着他这么多年在黑暗的那边摸爬滚打,没想到从良后的日子是这样地空余。第二天的早晨没有任务,也自然不必为性命担忧,指不定还能与喝醉的美丽小姐共度良宵。
方才中岛离开的时候无意中手一扫,一声脆响,打碎了桌上的一只花瓶,瓶里盛放的是玫瑰,红色的。现在那可怜的玫瑰花瓣洒在地上,带着酒喝多后晕乎乎的脑子看过去,浅色的舞池里也只剩地上的红了。
红得纯正,红得摄人心魄,
红得像颈间一颗朱砂痣,又或者是眼角用手指抹开的一道血痕。
过去的时候他们也曾到这家酒吧喝过酒——和安吾织田一起,也曾和小矮人与芥川一同。
酒吧的灯箱在深夜中的小巷甚为显眼,灯箱上画着个戴帽子与单片眼镜的男人,下书一排红底白字。
他曾在多少个夜晚里带着似醉未醉的脑与心离开这家酒吧,然而多年以来这里的酒倒是一点没变,他品着最简单的烧酌,莫名想起也是一杯倒的曾经的学生。芥川这小子明明不会喝酒却要逞强,学他和中也早早年纪就酗酒;偏偏他也没那个本事,尔后醉起酒来简直没完没了,连罗生门也带着醉意,张牙舞爪,跋扈地如同他的主人。
怎么把芥川弄出酒吧的他不记得了,大概也都是中原费的心。
太宰他背着手在前面领路,一路走得轻飘飘,像是个高兴的孩子,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快乐;或许是要到了酒吧新来的侍应生小姐的电话,又或者是看着后方一个小只的中原中也扶着一个比他高的芥川跌跌撞撞步履蹒跚甚是滑稽。旁人都说中原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但他扶着喝醉的芥川着实是有十分的耐心。大约是动用了能力的缘故,芥川的黑风衣还好好地穿在身上没走形,只是他一定得拉着中原,不放手,好像他俩本该就是长在一块儿。中原没办法,找遍了全身尽是些烟啊打火机啊与小刀这种杀伤力极大的东西,不适合醉酒儿童,想来想去纠结一会儿还是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戴到了芥川的头上;出此下策也只是无奈之举,没想到芥川好像是满足了,连带着罗生门也安分了下来。
不可置否地,中原中也在暴虐的皮囊下是个温柔的性子,爱护部下(尽管芥川是太宰的学生)的赤诚从来也少不得,只是这温柔从不对他。
太宰以为这里大约只剩他一人了,便放开了喝,也放任自己醉着,恍神间看到吧台边原来还坐了另外一个人;白衬衣黑长裙,乍一看学生般温和又可人却偏偏蹬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哎呀,原来与谢野医生还在啊。
今晚的风刮得有些萧瑟,方才与谢野出去接了个电话,风吹得一头乱发,只是那金钗蝴蝶别在凌乱里也熠熠生辉。她刚刚好错过老虎醉酒的罕见之景,回来时还问了他“大家在哪里?”接了谁的电话自然是不说的,对上太宰醉酒了也暧昧的眼神,约莫也猜出了他八分未出口的言语。
前些日子某个稀客突然打了电话找上太宰,让他还以为是以前欠下了什么未归还,可能是一只背包可能会是一只柠檬。寒暄了几句才发觉那人是没怀着几分慰问旧友的好意,主要目的还是在于问候美人,太宰便懂了那通电话是为何——在这之前他还从不知道前同事里有这样的抖M,被痛揍一顿后反倒倾心于人。打趣扯皮了几句后梶井好像也感染到了他的酒意,也放开了讲,碎碎地开始抱怨现在黑手党的生活有多么地难过;上班时间不仅要面对萝莉控首领,下班了还要被小矮人上司拉去喝酒。众人皆知中原中也的酒品差,喝醉了把每个人都当太宰治,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太宰治这样耐打;炸弹狂也懂得自己或许会有性命之忧,最近也学会在酒醉之后递上一杯掺了醒酒药的柠檬水。
中原先生好像交了个女朋友,梶井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抱怨上司把他当杂用,除了酒后收拾烂摊子也颇有些跑腿司机之嫌——下班后还得送人姑娘回家;
而且那姑娘可漂亮了,哎真不知道中原先生哪找的这样比他矮又漂亮的人儿——对他自己,总结只有一句:革命尚未成功,美人还没到手,也只有旁观的份;太宰听着,话里都带了嘲讽的意思,你在中也面前不敢提到我反而敢在我面前提那个小矮子?
约莫是想起了某个前干部在黑暗时代也是令人闻风丧胆,梶井内心吐槽完毕客气地挂了电话。啧,这对搭档,关系不好也不好得人尽皆知,惹了哪个都不行。
看着手机里已经到手的与谢野的号码,末了他还是觉得以后少往来得好。
尔后太宰收到了梶井发来的照片,的确也是中也会喜欢的那种女人:长发黑眸,生得小巧玲珑,一绺头发垂在耳边,活脱脱一个大和抚子,温婉迷人。只是他觉得滑稽,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傍上了黑手党还能笑得如此灿烂。
他想起了中原中也总被刘海挡住的蓝眸与右侧收进帽子里的额发,他习惯于从上方俯视,因此多半看到的都是那一顶帽子,正面相对的时候才发现到他的眉与他的眼,生来真是一幅唇红齿白好面孔。
他剥去戾气的时候太宰偶尔也见过几次,大都是些没睡醒或者是累到没力气吵嘴动手的时刻,他坐在车的副驾驶上,撇过头来幽幽地望他一眼:什么时候到家?
这真是极其普通的一眼,但放在中原中也身上又不同了;含蓄,淡薄,却是搔得人心痒;
他困得没工夫讲究言辞,迷糊地也把回组织说成了回家。刚杀过人,他的脸上还沾着血,可他不在意,用手抹一把拉倒,于是一抹红像戏子的隈取,就这样留在眼角。
太宰回答说快了,
就快要到家了。
这一眼从此在他心中再也无法复刻;若这个人不是中原中也,或许他也就会这么被这一眼误了跌进红尘里,然后再也不放手。
太宰治想起中原中也曾与他说过的女人及爱情;你爱过那么多人,可偏偏让你叫出她们的名字,你又都不晓得了,你把她们当做什么了?
商店的橱窗?还是看完就走的那种?
衣服要找适合的,因此要一件一件地试,人也要找适合的,所以也要不停地换嘛。居酒屋里,太宰他握着筷子对眼前的拉面大快朵颐,哧溜哧溜吸面依旧不忘记来两句;他太大言不惭,语气理所当然到中原已然忘了他也曾经是那其中的一件。
谁又会知道明天死去还是活着,生命这么多变数,我又怎么只找得一个人将就?歪理他都能讲得冠冕堂皇起来,也不怕昧了良心。恍惚间看到某个小矮子闷闷地点起一支烟,什么也没说。
他也不清楚是如何聊到这个话题,约莫是他吹嘘起年轻时收到的那一堆一堆的情书时中原中也凑过来了罢;他是轻蔑的,轻蔑道你这个人真是人渣,再花心也不带你这样的。太宰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知道他的搭档对于感情问题居然是意外地专一,只是从来没有个结果。
没有结果他也是该承担几分罪过的,因为中也每次的假日与难得的约会都被他搅乱——相比起杀人放火,中原中也的主业算得上是捞回他常年自杀玩失踪的搭档。他觉得中原中也一定是烦透了他,烦透了他时不时自杀下次却依旧有女人陪着一同投河;烦了他张口闭口就是恶意嘲讽而从来看不见眼眸里的是什么;他们打架斗殴,中也拎着他的耳朵,毫不犹豫地来了一记凌厉的耳光,说你这个混蛋死就算了不要拖累我;刚刚的那一巴掌实在是不留情,一掌下去感觉半张脸都要烧起来地痛,但嘴巴还是不能饶人:谁让你那么倒霉摊上我。
骂归骂,可他没有一次是不来救人的。
太宰闭上眼,仿佛看见一个十八岁的自己浑身湿淋淋像是落水犬,刚被从河水中捞起来。夜晚里星空下的那条河黑得没有底,那个与他一起跳入刺骨的寒水却幸得死去的女人也得到了安宁吧,独留他在世上披着年轻的皮囊却倚靠着早已从内里开始腐朽的骨架。
捞他上来的人他干的都是送人上西天的活儿,却已是不知道多少次逼得一个自杀者起死回生。他刚刚从别人的婚礼会场奔回来,西装胸口还别了那朵红玫瑰,浅色的衣料被水浸湿,留着深色的痕迹。
中也把他拖上来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一句话说不上来,太宰相信他现在一定很想打自己,甚至已经动了杀意,但是他没有动手;
他什么都没做。
因此中原中也是比任何人都要骄纵他,骄纵到最后总要牺牲自我忍得他得寸进尺。
看着湿漉漉的刘海下那双浮动着水影与野草的眸,这双蓝色眼睛的主人还未有力气抬起头来回望一眼;
中也你是闲的吧,你何苦跑来这里捞我你干脆和我一起去死好了…
他玩笑似的捉住那只小巧的脚踝作势要拖那人下水,抓住之后却没得到任何挣扎,甚至也没有直接用拳头来招呼。
中原从不差他多少,生命有的是机会供他挥霍,但他一定得苦着脸,喝着酒,喝醉了又大骂一句太宰你这个白痴。
一杯酒,一句话,持续了他一半的人生有余;
他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从那刻起似乎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流走了,他曾百倍伤害也从未离开过的,终于也该有了一个保质期。
他突然就不敢继续嘴贫了,害怕了,
害怕有一天他再也不救他回来。
中原中也一向是个直率又好懂的人,他只凭着他的眼神便能看出几分真心几分倔强;
此时太宰盼他赶快抬起头来,他焦急了,扶住中也的肩膀晃他:
快抬起头。
快让我看着你的眼,
看着你的脸,看看你的心,
别放弃我。
太宰先生曾发誓要把一生都奉献给自杀事业,他的手握住小刀的刀柄,随时准备刺进心脏。没人能理解他亦或是让他也有朝一日开始贪恋人世;并不是没有人试过,只不过太宰治是个无底洞,面见他的人却都只是被鸢色眼睛的黑暗所吞没。
幸而他真的抬起了眼。
含蓄,却也汹涌得要泛滥,像那片港口边叫嚣着的海浪。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中原这样的眼神,
——偏偏看到那个眼神就不那么愿意去死了,这世界还是有人留着这样纯粹又狡猾的面孔,总惹得人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于是我就吻他了,我在报复他,报复他非但不让我死掉,还让我想要活下来;他被我吻着,却也没有一丝逃离的意思。
所以说这是怎么回事呢?还从没有人会这样执着地在我眼前晃悠,死都不让人好好死;我想我们已经不再见了,过去的纠葛就让它过去罢,权当看了一夜的烟火,待硝烟味散了就拉倒。找情人好像是在新宿的某一条繁华街道上浏览橱窗;本有许多略过我的眼,可我总是要走回去看看那一个,看看那件并不适合我的衣服。我看了无数遍,我看了多少年。
我想人生苦短,春宵苦短,指不定明天我就要死了,那些曾享受过的爱情又有几何?一夜风流也就任它去吧。但我的的确确愿意在那张流连过的双人床上继续赖到天亮了。
与谢野医生在一旁听着醉鬼的碎碎念,心想着差不多也该是个收尾;她捻起吧台上的纸巾抹了抹方才沾到手上的油脂,卷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干脆地恰逢时机:这不就叫作旧情复燃么?
精明鬼难得被噎得无话可讲,只是抱着酒杯一言不发。凌晨两点了,再怎样说各自有了归宿的孤男寡女也不该再共处一室,即便彼此很明显都心不在焉。
与谢野结了帐,托服务生好好看着他别做些出格的事便走出酒吧,心想着也算是尽了同事情义;
说到底感情的事谁人能解?不过是牵了红线的两端罢了。
夜晚的月色清冷,照得空气也多了一丝凉意,发了条短信道过晚安后,她拢紧身上大衣以御风寒,招手唤了一辆出租车;转眼一瞥却发现人行道旁有个靠着树抽烟的小小人影,戴着帽子披着长衣,徘徊又驻足,远看也知道是一副烦闷的样子。
一切仿佛来得刚刚好,
她笑得清清浅浅也难以揣摩,但牵动起嘴角的那个瞬间,在夜风微拂的街道上也值得人世间那么一两百次的回眸了,转身她搭上了车,一路扬长而去。
——旧情复燃啊。
他醉着,脚步飘飘然走出酒吧,一边也觉得医生的话不无道理;
这些年来彼此都陪着对方耗费了多少时节;他们打小就一起搭档了,一起抽烟,一起打架,一起杀人,甚至他俩的初恋都是同一个女人——他们常去的那家居酒屋的老板娘。当时他们争先恐后地向着美人表达心意,也双双被发了好人卡:你们现在还太小,这种年龄不适合恋爱。
可谁知道,长大了以后他们也同样地不懂得该怎么爱,错过了一个又一个,陪着对方始终纠缠的就只有彼此了。
他握着手机,他的通讯录里有女人的号码能够让他换得一夜春宵,屏幕上显示还有一通未接电话;不过他既不想去约着谁虚情假意,也不想看看是谁打来的;这感情中到底是该有几分真假?他不知道,也不记得。
但他不知为何地记起来梶井在方才的寒暄里问了一句,让他醉了酒也一下子变得清醒:你还想死吗?
他说,也许吧;会有不想死的念头也只因为命中有“他”。
人们爱我,可是我不爱他们——我天生就缺乏爱别人的能力。那些女人说爱我,爱得不得了,爱得深入骨髓,掏心掏肺只为我一人。她们愿意吞下包裹鲜亮的毒药,与我共赴黄泉。
可我胆怯了,我想起某个恨死我的小矮人;想着他可能在背后咒我,咒我自杀不成功,他肯定又要把我给拉回来。
但我不怕死,我只怕他不来救我。
于是我拖着他的腿,想带着他同我一起离开尘世、
他凶巴巴地揽我的头,吻我的唇,敲击我的心脏,泼盆冷水让我清醒,因此我枯朽沉闷的命运里硬是被打击出破碎的鼓点。
是谁亦能规定爱与恨是完全相反的两极?
得不到,摸不着,无法掌握又或者一起走到地老天荒,只是仍凭这股执着纠缠不休。
恨只不过是因为爱到无法抽身罢了。
此时此刻我突然也累了,不想再自杀也不想要新衣服了,于是我停下。
人生难得几回驻足浏览?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右脚绊左脚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幸好他机智地找了棵树倚着,不然让别人看着平日里全横滨的初恋太宰治先生这般落魄岂不丢人。不料身后突然传来某人的怒吼——你居然敢踩我新买的鞋——转身一看,哟,这不是旧情复燃的狗血八点档里头的另一个主角,戴着帽子披着风衣,还是那般暴躁;太宰心说我可是月九恋爱剧男主角,我得保持风度,
于是他咧了咧嘴角,一张笑脸倾倒众生(自以为):嗨~
那人抓过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扯着他走,
嗨你妈,没看到天上打雷要下雨了,傻愣着作甚。
他跟在中原后面跌跌撞撞,由于对方的硬件问题他还得弯着腰,但他的手不放开,
他已决定不放开了。
答案谁也不清楚;不过他若是你遇见的那个,只管握住他的手就好。
中原把他拉到附近的停车场,果然如同他说的那样,前脚刚躲进屋檐底下后脚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个时候他们才开始疑惑为什么这个三更半夜的会碰到对方,还是在以前常喝酒的那间酒吧门口,一时之间气氛迷之尴尬,最后还是中原开的口:芥川从人虎那儿听说你们今天在Lupin那间酒吧聚餐,今个儿我心情不好打了电话也没人接,于是寻思着去揍你一顿解解气,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倒霉摊上一个醉鬼。
太宰想中岛这小子果真出息了,而且还是跟那个芥川,
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
你怎么心情不好啦?听说你交女朋友啦恭喜恭喜——
一讲到这个中原就作势要揍他,太宰在醉酒的时候依旧不失矫捷,偏偏头就躲过了小矮人的拳头。中原大概也是觉得这样过家家一样地打架没什么意思,他收回了手,转而闷闷地扭过了头去,
太宰你这混蛋是不是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哟难不成你被甩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太宰见中原真的不说话了,转而补充了一句,
你真的被甩啦?
去去去,你别烦了,中原只是挥挥手赶苍蝇;我只不过说小姑娘还是别和黑手党混得好,保不准哪天小命就没了,年轻女孩子不值得跟着我这种人。
太宰在一旁五指张开贴在唇上做惊讶状,颇有些可爱的感觉——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原来中也你这么贴心。
中原他偏过头来给太宰送去一对卫生球,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叼在嘴里:你就没事儿了,寻我仇的人那么多,等着哪天有人把你这个人间祸害弄死了我还挺开心的。
这还真是荣幸之至。太宰嬉皮笑脸地,一边也轻轻地用指尖绕着他金浅的发尾,
中原转而掏了掏裤子口袋,掏出一串闪着银光的车钥匙,
他的柔软发尾倏地从太宰的指尖流走,
你要回去了吗中也?太宰问他,
废话,中原中也毫不犹豫,鄙夷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三更半夜不回家我还在外面晃吗。
你以为我是你这种堕落的醉鬼。他啐了一口。
哦?
太宰变魔术似的掏出那包烟,白色的纸质软盒被捏住的地方凹进去些,他扬了扬手划出一道白色,他故意把手举得高高的,让中也伸出手也够不着,好像是和小孩子在玩游戏;
可是你的烟还在我手上诶,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烟吗?
你个青花鱼混蛋,把我的烟还回来!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陡然拔高,于是寂静的停车场里激起一圈回声,他向太宰的方向快步上前。
果然中也很讨厌我。太宰将高扬的手放下来,从烟盒里抖落出一支通身雪白的烟,他看着面前的中原中也:借个火吧?
中原中也动作有些急躁地一下从他手里夺回烟盒,又不情不愿地在风衣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捞出来扔给太宰。金属的造物摸起来有些冰凉,借着微弱的反光一看,外壳上还有着独特的字母变形的纹样。太宰认出来了,他连打火机都要用最好的那种。
一声轻响,他滑动转轮,一束微小的火光陡然点起了烟草,红色光点游动着,温柔也携卷着那层裹着烟草的白色外皮,他也顺带着帮忙点上了中原口里叼着的那支;为了分享那一束摇曳着的小小火焰,中原的头稍微侧了点,刚刚好抵着他的额。
火星在黑暗的停车场里摇摇欲坠,焰底是幽蓝的,迷茫的白中只看得见那双同样也幽蓝着的眼睛了。
他突然开口了,中也你恨我吗?
中原似乎是惊了一下,太宰挨着他,依稀能感受到一阵轻而小的动摇;接着他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干脆地撇着头向着另一边愤愤地吐出一口烟,故意不朝着问话人的方向看;
恨啊,你是我最恨的人。
太宰吃吃地笑了,燃尽的烟灰零落地从他指尖发散,他笑这个口是心非的答案。
——有个人他说他讨厌我,恶心我,恨我,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想要一刀解决我的性命,但是他在水边在岸上在危楼,勒住我的脖子说你怎么敢这样不负责任地就这么死了;
他救我,即便我都认为他一定要放弃,但他还是执着地每次都不放手。
太宰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毫不犹豫,像是每一次从自杀的河中被救出来一样,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把那人的手抓得生疼也不放开;再摘去他的黑色帽子,待他在反抗前贴上了那常年充溢着红酒味的薄唇,搅动在齿间的尽是一样的烟草气味了,
“谢谢你的恨。”
End.
梶井:这对狗男男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